四院记
建筑师:王维仁 + 创意品牌:理想国
时间:2016.09.26-10.30,9:00-19:00
地点:苇坑胡同 14 号
本文转载自理想家会员计划服务号@我的理想国imaginis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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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月25日,【理想国在苇坑胡同14号】正式开幕,布置了一个月的小院终于可以出现在所有人面前。开幕式请来了理想国总编刘瑞琳,负责此次小院整体院落更新概念设计的香港大学建筑系教授、王维仁建筑设计研究室主持建筑师王维仁,还有《乡愁北京》与《物语三千》的作者沈继光老师。他们聚在一起,聊理想国,聊北京那些已然逝去了的老胡同和老胡同里的顽主,聊四合院,聊四合院里的春夏秋冬。听者动然。在此,摘取了一部分,也分享给你们。
刘瑞琳、王维仁和沈继光在9月25日的开幕式上。
#第一幕#
我们之前所想象的事如今正在发生
刘瑞琳 | 理想国总编辑
理想国总编辑刘瑞琳在给来宾介绍【苇坑胡同14号】。
| 我们在秋天相聚
这个地方叫苇坑14号,院子虽然小,但有两棵树,一棵叫枣树,一棵叫槐树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,这个地方也有另一个名字,理想国。欢迎大家在美丽的秋天相聚到这里。
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机缘,要感谢香港大学的王维仁教授。主办方拿出了九个什刹海的院子,交给九个设计师,每个人选一个品牌来做呈现,王维仁教授选择了理想国,这是理想国的荣幸。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,这个地方几乎是废掉的,进不来,垃圾到处都是这样,在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内,王教授带着他的团队,小钱,还有几个学生,很快把这个地方布置成这样。你很难想象如今它是这样。
苇坑胡同14号如今是这样。
还有一个要特别感谢的,是梁文道先生。整个展览的方案是王教授跟梁文道一起商量的结果,他们是联合策划人。文道因为香港有事,不能出席开幕式,他很期待在这里跟大家相遇,所以在这里让我跟大家问好。整个这一个来月,文道来了两三次,我觉得这是一个集体劳动的成果。
坐在我旁边的是沈继光先生,是我们邀请来的一个特别嘉宾。这次我们的展览,会做好多场活动,其中有两场我要特别给大家介绍,一场是月底沈继光先生的,另一场是柳红老师,她曾带着八十多岁的父亲和姐姐到过这里。沈老师和柳红都是理想国的作者,也是我十几年的朋友,更重要的,他们经常会给我很多营养,他们身上有很多另我感动的故事。我们请他们来做这个活动,是因为他们是理想国理想追求的诠释者,他们过着最简单的生活,有最丰富的精神追求,一刻不停的在做自己真正喜欢和认同的事情。小院里展出的是沈先生80年代开始拍摄的作品。大家想84年的时候,对于胡同,他是走街串巷骑着自行车去拍的。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些胡同的价值,今天,他拍的很多东西都已经不见了。
| 所有的事情只要回到初心
“遇见什刹海”想让一个品牌在一个院落里落地,对于理想国这样的小品牌,应该说是有比较鲜明的特色,也有自己的品牌追求的,它要在这样一个地方落地呈现,我一开始觉得是一件难事,同时又觉得是一件好事,但不知道会怎样,因为难以想象。
理想国这些年来所做的事都是本着初心,大家知道我们有两句话:一句是“为了人与书的相遇”,还有一句是“想象另一种可能”。所有的事情只要回到这个初心,我们马上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于是,苇坑14号的样子我们就大概有了。我们想这个地方必须有书的呈现,还要有影像,还要有王教授对于四合院的理念,还要有各种沙龙活动,跟书有关的,也跟人有关。在这里,作者、读者、出版者会在大树下相遇。更重要的,这里还要有主人,主人是谁呢?我们想来想去,觉得最理想还是理想家。
| 请理想家来这个小院当主人
理想家的专属徽章,理想家来小院可免费领取。
理想家是理想国的会员。大家知道理想国是有书的,有作者的,但其实更重要的是有读者。对于这些读者,如何能按照理想国的愿望,把最有意思的人、最有趣的人聚集起来,让大家一起做一些有意思的事,我想这是会员制的一个初衷。
开幕式当天,【苇坑胡同14号】的一日店长们也来了。
【理想家会员计划】其实从2016年四月份才开始做,这件事还在探索中,但大家愿意相信我们,成为会员,我们非常感动。他们都是理想国最铁杆的读者,这是我们这件事做到今天最大的动力。
请理想家来这个小院子当主人,这件事我想想都挺激动。今后一个来月会拜托他们去管理,每天两位,他们要对来的人介绍理想国,介绍理想国的书,介绍四合院的改造,介绍沈老师的作品、王教授的作品。非常麻烦大家,感谢大家都愿意来做这个义工。我们规则是大家共同形成的,等大家真的都进入理想国以后,我们也许才有更大的空间,等到那时候,你们觉得理想的状态应该是什么样,就提出来。我想,我们之前所想象的事情一定能够发生。也许这个小院子就是一个开始,今后还有更多的可能。
#第二幕#
春夏秋冬都在四合院里
王维仁 | 香港城市大学建筑系主任
王维仁在四合院里讲四合院。
| 所有的生活都在这里,这是四合院的理想
长安城皇城的北边,就是北京城,这里到了十四世纪才做成最接近中国“理想国”的一个城,这里一个很大的特色就是胡同。北京的四合院,是从元大都的规划开始的。忽必烈进京,请了汉人刘秉忠来规划四合院。蒙古人要进来中国做皇帝,他要证明他是天命,所以他要在北京城盖出比汉人还要理想国的一个城。这是《周礼·考工记》里面的匠人营国。
小院里的大槐树,把光影的感觉留了下来。
念建筑的人说中国大概有两种建筑的原形,一种是建筑的原形,四合院,另外一种是园林,中国花园。我最近想把这两个事情混在一起讲,我说花园里面其实有很多院子,园里院。另外还有院里园,其实每一个四合院里面也是一个花园。中国人在制造他的理想国时,选择的是四合院,一栋建筑跟一个院子(院子代表的是自然,花园就是自然)之间是一种和谐的关系。房子把院子包起来,门关起来这就是你的天地,在院子里你能看到日出日落、下雨,春夏秋冬所有的季节都在这里,所有的生活都在这里,这是四合院的理想。
| 把四合院生活的痕迹留下来
苇坑胡同在新街口东街上,国庆临街,街上开始陆续插上了国旗。
苇坑胡同,我们目前能够考证到的是乾隆十八年的《京城全图》。在那张地图上,这里叫苇坑,苇就是芦苇,因为什刹海这个地方是低地,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wetland湿地。不过那时候还没有院子。
这个院子其实是一个低标准四合院,它是两个房子,左右两侧的厢房没有,但是感觉上它已经形成一个围合,我个人认为这是四合院最小的一个单元,但四合院所需要的舒适以及场所感它都有了。南边一排是它的正房,太阳东升西落,从这里经过。我们来时,苇坑14号已经经历过改造,梁似乎被加高了。但也有人说是因为这里湿地地形下陷,所以才又补了顶。我们在改造的时,把原本的梁留下来,让大家感觉到屋子所经历的历史。
原来的房梁被保留了下来,观者可看到四合院所参与过的历史。
这里原来是一家人住宅,后来在某一个历史的情况下,它必须给更多人住,成为了大杂院。这个院子里盖满了房子,中间有一路,门外有六个电表,水龙头有五个。我们在整理的时,把大杂院的地砖留下来了,原来的隔墙也留下来了,我们故意把这个痕迹留下来,大家感觉到这个四合院在过去五十年里经历的变迁。这个历史的变迁虽然在空间上将四合院的理想剥夺了,但却让许多人在艰苦的时期,挣扎着活了下来。除此之外,北面的房间里还摆放除了许多图,画的就是这个院子当年的状态,又经历了怎样演变。我们想把这个事情留下来,把这个痕迹留下来。
理想家一日店长驻守在小院的北侧。
苇坑14号是靠北侧的院子,一般来说,像这样的院子,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四个角种四棵树,这个院子因为小,因此只出现了左右这两棵树,一颗是槐树,一颗为枣树。两棵树跟墙贴在一起。这个院子的精神就这两棵树,它们把光影的感觉留了下来。我们给墙面刷上白漆,挂上老胡同的画、放上书,这个气氛就会出来。
苇坑胡同的晚上,灯打过来,后面看到的全是书。
南面的房,有一间是【看理想】放映室。
四合院里最好的房间是给理想国做书屋的,屋内摆一排书架,晚上灯打过来,后面看到的就全是书。我们还把墙面加厚,用最便宜的环保木,把原来的20公分变成60公分的厚度,然后它们就可以变成酒吧台,变成桌子,变成座椅,这些座椅跟当初用作阁间的墙都有关系,所以我们利用它们造出台面,制造出家具,使得当下能够跟原来的历史留在一起。北面第三间房里有炕,也是用木头做的。门口凹进去一小块,原来是厕所,现在也漆白了,放了一个炕,一个人靠在背后看书还蛮好的,往上一看就是树。不同的看树的方法跟角度,也是我们改造四合院的一个概念。
我们是建筑师,我们做空间,把它搞做出个性,是我们的专业或者说是任务,但是最好的,我最喜欢看到的,还是我们做出来的空间有一个精神,这个精神是跟自然的关系,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本。因为这个环境做起来,还是人用的。这里还是一个舞台,每一次的表演就是人的生活,今天的我们就是一个表演。明天上午太阳升起来又是另一个舞台,我们又在这里面做另外一场的表演,这就是我们的人生,建筑师就是给大家提供这个舞台的。
#第三幕#
美好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了
沈继光 |《乡愁北京》作者
沈继光老师在苇坑胡同14号的大槐树下。
我从84年开始拍胡同。我原来是搞舞台美术设计的,但我这个人协作的能力特别差,我总觉得协作是一种妥协,怎么办呢?在84年左右,也许更早一点,我就想做一点有主见的,自己一个人可以做的,自己能够把握且又喜爱的事情,于是就从舞台美术设计后来单独搞油画创作了。绘画语言弄了四十年,期间为了搜集素材,就到胡同去拍一些东西,从84年到后来拍了将近有二十多年、三十年,这个东西越弄越大,后来才有了《乡愁北京》和《物语三千》。
80年代,沈继光老师开始走街串巷拍胡同。
当时去交书稿时,我有一种托付生命的感觉,我的生命经过出版社同事们劳作,以书籍的形式完成了,我这一辈子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,理想国给帮助完成了。罗丹尼和凌志他们把样书送给我的时候,我在那个书上写,今天丹尼和凌志给我送来两本样书。我想人的生命是可以找到一种形式而存放的,人的灵魂也是可以因一个副体而活泼的,这个有图有文的书籍,也许就是我曾努力寻找的一种形式或副体。如果这个书在,那么我的灵魂、我的生命就可以存放、可以活泼。87年去帕米尔的时候,到古墓去拍一些东西,当时回来写图注的时忽然翻到雨果说过的话,雨果说坟墓,地下黄泉不是我所在,我的灵魂不在地下,我的灵魂另有它往。我当时就想,雨果说他的灵魂另有它往,它往哪去了?后来我想,他的灵魂跟生命一定存放在他的戏剧、诗歌那些书籍里了。所以我觉得人不管做什么事情,一定要把自己的生命、灵魂、情感参与到你做的事情上,这个事情不管最后做的怎么样,别人评价怎么样,你心里可能会很踏实,会很安静。
苇坑胡同14号的落枣。
苇坑14号有一个枣树,这个枣树跟出版社是有关系的。出版最早用来印书的就叫枣版,用枣木做的版,为什么用枣树?枣树生长的时间非常缓慢,它是硬扎木,非常结实,如果印书的那个版子不结实就不行。所以冥冥之中这个小院和理想国有联系。咱们经常仰望它,但知道这个枣版和不知道这个枣版看这个枣树是不一样的。
我拍胡同拍了三十年。有一件事情,我至今印象深刻。甚至我都把它演变成一个事件,来引导启发自己获得一种感受。西城的酱坊胡同22号,有一个老门,门上有一对门铂,门铂是铜的,当时我看了马上有一种特殊的反应,为什么?因为这两个铜门铂不是一对儿,形状有所差异,一个是黄铜,一个是红铜。我当时觉得太厉害了,我想画成一张油画,那会儿对写实主义非常感兴趣,要画的非常逼真,甚至可以触摸的感觉,于是我拿着俄罗斯三条腿的油画箱到了酱坊胡同22号,我把俄罗斯的画箱支起来,开始画画。画着画着门开了,出来一个老太太,八十多岁,后来老太一看以后,走过来说是不是我们这马上要拆迁了?把我当做房产局勘测的,以为油画的三脚架是勘测用的。我说实在对不起,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拆不拆,但是我想问您一点,您什么时候到这个院的?老太太说我十五六岁就嫁到这来了,我嫁的时候就是这个门。你想,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十几岁嫁到这个院的时候就是这个门,说明那个门起码六七十年了,而且不止。你看那个门,门板厚,很结实,但实际上这个门已经非常苍老了。后来老太走了,我就继续画画。
过了20分钟,门又开了,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,一开门,“呦,画画呢”。然后跑过来一看,说,“呦,太他妈像了。美院的吧?”我说不是,就是画画。他转过身去,把门合上了,然后走到我旁边又看,看着看着忽然说你这画错了。我说怎么画错了?你这画的不是一对儿,不一样。不一样?我说你看看你们家这院的门是不是一样?跑过去再一看,然后说我住了三十多年愣没看出不一样来。
我说这里有文章。他说有什么文章?我说你想,这个门虽然牢靠,但却经不住时间、风雨、人的上班、下班,孩子上学、下学,人来送往,不断的敲门,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,门铂到就松动了,也可能有一场浩劫,或者是一场大风,就把已经松动的门铂弄掉了,掉了以后不知道谁给捡走了,于是就剩下这一个了,那个找不着了。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,可能别人觉得这一个多别扭,于是不知道从哪又捡来一个门铂安上了。
隔壁小孩“二马先生”,苇坑胡同14号的“常驻店长”。
然后我跟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说,你不光看这个门铂,你再看这个门槛。门槛也是这么厚、这么高,中间的部分却凹进去了,这是踩的。你再看门上的漆皮,剥落得就剩下里面了。再看旁边的砖,看门的石堆,圆浑得那个小狮子几乎都看不出来了。那个砖,原来都是磨砖对缝的砖,现在变得跟人的骨头一样,我说这就是时间、这就是历史。
我们觉得历史没法触摸,觉得历史挺空的,但你去摸这个门槛,这就是历史,历史可以变成一个非常具体的、非常有细节的、非常生动的、实实在在的东西,这就是历史。而这个门铂当中的变化,就是时间的变化,历史的痕迹,人的抚摸,一切都尽在这个门铂当中了,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画它。
我为什么会一连三十年的拍胡同,也跟这个有关,你在北京城几乎挖一锹可以挖出一锹的历史,你找一个什么东西就可以看出它的文化,说历史是活的,历史不是死的,历史也不是读的,历史是在这种细节、一砖一瓦、一个门铂、一个门槛当中,需要你去发现的。历史是和我们是息息相关的,你的上班下班、上学下学、你的经历,一切都镶嵌在这里边。抓住这些痕迹,就是复活平民的历史,这是叫我们要体贴人、体贴人性、体贴历史,记住时间,不忘却。这个不忘却不只是一种怀旧,它还是为未来我们的生活方式找到一种可参考的最重要的品性,这种品性是简约的、宁静的,它就在以往的物件、以往的生活方式当中可以找到。美好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了。
一日店长妙隐。
开幕式结束,苇坑胡同的夜晚即将降临,晚霞里有归家的人。